【苏北网核心提示】最后更新时间:2017年03月22日09:58:03,原标题:全家福动用19位摄影师4台无人机 一家500多人拍照太不容易了(2),全家福动用19位摄影师4台无人机 一家500多人拍照太不容易了 石舍村隶属于浙江省嵊州市下王镇,四面环山。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是个极普通的村庄,但在研究者眼里,正因为此,对它的描述才具有普遍意义。有学者说...
【标题】全家福动用19位摄影师4台无人机 一家500多人拍照太不容易了(2)—张雨辰
全家福动用19位摄影师4台无人机 一家500多人拍照太不容易了
在手机屏幕上看只是一些深色的点,点缀着红色。如果放大到电脑屏幕,还能看见怀里的婴儿、提着红灯笼的少年、整理头发的姑娘小伙和互相搀扶的年长者。那天是正月初四,石舍村的电线杆被450只红灯笼包围。红气球扯着丝带,飞入空中,礼炮声鸣。年纪轻的挎着绶带,上面写着“石舍欢迎你”;岁数大的穿着黄色的志愿者马甲,操持张罗,指挥停车。任团结把对讲机塞进西服口袋,红色毛衣里扎着领带,伸手一呼,着急地喊了几句,仪式马上要开始了。“我这个名字起得好,很多人记住了我。”任团结得意地说。任团结的车里插着国旗,村民们修建了文化礼堂,党徽和国旗竖在中央。庆典那天,文化礼堂前垒起戏台。粗壮的蜡烛插在废弃的油漆桶中,汩汩冒烟。
整只的猪、牛、羊被抬上供台,挂着红绸。祖先的像和印着“任”字的姓氏旗就摆在上面,接受后代的跪拜。最先行礼的是村长、村支书和修家谱出钱最多的任伟永,他属于喜字辈,出身寒苦,凭着勤劳和运气发了财,这次是从澳大利亚回来参加合影和修家谱的完成仪式。祖先像上写着“石舍始祖自成公像”,长须戴冠,生于南宋,从陕西黄陵,经山东青州乐安,落脚浙江嵊州石舍。任朝锦在太公像前拜了拜,他的儿子也从杭州回来了。“他们很听话的,回来就买营养品,年年买。”他比划着身上的衣服,“都是儿媳妇买的,去年买了1000多块钱的,鞋子300块钱,上衣500块钱,毛线衫400多块钱。”他又拿出糊着油垢的保健品药瓶,“鱼油,儿媳妇给买的。”任朝锦个子不高,保持着天然的乐观。
他一辈子都在石舍村种地,有几年出去打工。“30多年前,劳动力不让外流,一定要在家乡搞建设,现在孩子们都跑远了。”他说年纪大了,改革开放了,分田了,自由了。但还是喜欢在家里,“欢喜干活就干活,家里安心一点。”他也不是没动过继续打工的念头,只是人家一看身份证,60岁以上不要,“年纪大了,体力减少了,待不下去了,怕你生病。”每次儿子回家,他都给准备一个大编织袋的蔬菜,“夏天带夏天的菜,冬天有冬天的菜,省钱。”孩子们则买鱼买肉带回家。为了赶上一早的仪式,一些归乡人凌晨2点就从上海、余姚出发,往家里赶。人们排着队上香,场面声势浩大。
有人抱着婴儿,攥着两只小手给祖先像作揖;有人穿着围裙,呲着牙一直用手机对着画像拍;也有穿着时髦大衣的年轻人匆匆拜过。喜庆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村干部轮番上台讲话。舞台的红地毯卷了边,话筒偶尔传来刺耳的声音,或者干脆掉线,台下一直嗡嗡响着,聊天的声音没有停止过。后来家谱被装进箱子里,像宝藏一样抬出来,还盖上了红盖头。凡是捐款5000元以上的,都能获赠一套。“藏宝箱”里总共有12册包装精致的家谱和一本村志,这套家谱是时隔81年后的续修。上一本家谱停止在民国24年(1935年),流传下3本,有两本在文革中被毁。腰鼓队和舞龙队的表演一直持续到中午,随后人们一路敲锣打鼓走到村东头的玄武岩下。
一根根规则的六边形条石组合成山体,像树桩,像摞起来的一块块月饼,也像蜂窝。村领导办公楼里贴着六边形的村民笑脸墙。玄武岩的含铁量高,两块石头撞击,“铛”一声,像砸在铁上。据说,这些玄武岩在公元2世纪已经存在,凝结后产生六方晶体节理,被风化形成六方柱状。巨石长出树来,成了最自然的布景。几代人在这里完成了维持生计的奇迹,挣扎着活下去,而且走完了生命的整个历程。关于“石舍村”村名的由来,有很多种传说。但自765年前,第一个人两手空空来到这块土地的那刻算起,石舍村在能想见的日子里一直平淡无奇。山路的起伏形成天然的合影梯步,越降越低,一直到了春天阳光照射着的粼粼河流为止。村民推测,也许当初建立村子的先辈,曾经站在这里,俯望下面盆地的绿色旷野,一面呼吸着清凉而甜蜜的空气,认为这一切就很理想了。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谁?决定修家谱是2014年9月8日,任团结日子记得清,那天也拍了一张全家福,人没这么多,在文化礼堂前面,站了四排。
人们穿着夏装,汗涔涔的,老农户干脆光着膀子,翘着穿劳保裤子的泥裤腿,歪头抽烟。有3个人没赶上合影,被后期补上。“你知道你爷爷叫什么吗?你知道你太公叫什么吗?”对于这两个问题的疑惑是促成重修家谱的直接原因。“很多年轻的答不上来。”任团结说,“我想把历史记下来,看每家每户的后代怎么样。”“生养之地人皆倾情,家乡故土,乃漫长人生的一站,亦是习练人生的初级舞台和熔炉”,“盛世修谱,旺地修志”,“不管走向什么地方,只要有一部村志在,村庄的根已经留住。”家谱和村志中写道。支持修谱的村民则用了更直白的表达:“一个小小的老百姓,你的名字只有家谱里有记载。再过几十年、几百年,你的子孙后代能看到。
”当然也有人不理解,“年纪轻的,或者生了女儿的,修不修家谱跟我没关系”。为了收集资料,任团结和家谱修订委员会成员,去一户人家找了11次。他们带着表格,让每一个能找到的任氏后代填写,全家成员的出生年、月、日、时辰;历代媳妇的老家地址、父亲姓名;历代女儿的出嫁地址、女婿和公公姓名;已故亲人的死亡时间、墓地名称、方位,甚至朝向。他们先是电话打过去,许多人不理不睬;再给人寄挂号信,邮票花了八百块钱;再不行就上门去找。“光打电话不行,对方很容易敷衍,得见面,人和人之间有亲密感。”农忙时不搞,要等到中午、晚上,村里人得闲时再调查。有时只知道一个名字和原来的地址,到那儿一看,地址换掉了。任团结拿着市里开的介绍信,再去当地公安局找新的地址。有次,找到绍兴的一个村子,在村口打听姓任的几户人家。一见面,报上了对方爸爸、爷爷的名字。他30多年没有回过石舍,很小的时候同爸爸来过一次,放在箩筐里挑着。只记得村里柿子树多,要坐渡船过去,走路还得走10个小时。
“看到我们眼泪都流下来了。”任团结说,对方非要拉着他们吃饭,他们死活不肯,“最后到村口买了几瓶饮料给我们。”拍全家福那天,文化礼堂前开了70桌酒席,招待的都是这样回家的外地人。任团结忙前忙后,脚上磨出大泡,晚上回去看手机一共走了3万多步。这里的小孩从小学越剧,春晚上听到家乡戏会觉得骄傲。50岁上下的人,但凡电视里出现姓任的,心里就挺高兴。有人路过安徽蚌埠,听说有个村子也有很多同姓人,相距50多公里,也一定要过去见见。七成人都在县城买了房,不然孩子结不了婚最远道而来的,要属任伟永。他西装上衣口袋里插了朵红花,用家乡话站在台上发言。唱戏的丑角送他一个元宝,他回了一个大红包。
他今年40多岁了,21岁初到上海,做油漆工,熬了8年,东拼西凑了50万元开始做土建工程,自此发迹。开始给村里大大小小的工程捐钱,因此也在家谱中享有登上照片的权利。村里最好的房子是他家的。对着文化礼堂,在屋里就能听见做戏的声音。建造三层小楼总共花了150万元,屋里装上了中央空调,65寸的电视,“家具都是从广州运来的。”任伟永的父亲任廷钰喜滋滋地带人参观新家,他穿着灯笼绒裤子和冲锋衣,比村里其他老头的腰板更直一些。“现在有攀比了。”村里人说,这家盖了房子,那家就要盖更好的,再后来就要搬到县城里,“七成人都在县城买了房,不然孩子结不了婚。”任廷钰的房子有衣帽间、HelloKitty公主房,有5间卧室,属于子孙,老两口则坚决不住进来,住偏房,“怕死在里面,将来孩子们害怕。”儿子在屋里装了3个摄像头,远远俯视着大门口,让他身在澳洲也能看见爸妈的情况。“以前在生产队里面,跑也跑不掉,务农,放牛放羊,一个人没有出去的,现在跑来跑去,都跑到外国去了。”
任廷钰出生于1948年,记性很好。他没去过澳大利亚,因为坐飞机会吐。60岁的时候他坐飞机到北京,吐得稀里哗啦。“我儿子让我去外面旅游,我不要去,都是一样的。故宫、天坛、八达岭,都一样的。什么地方都不如家乡好,随便哪个人,生在哪里就是哪里好。”任廷钰曾经跟随儿子去上海,居住在静安寺的顶层楼房里,“什么也看不见”。“上海空气不好,房子太高。乘电梯都会晕,乘公交车也会晕,找不到方向。”他一定要回老家,说是叶落归根。他最喜欢去山上转转,景都看遍了还是要看。山上种着茶叶,先人一步步开垦出梯田。现在村内家家户户有制茶机,茶叶是主要经济作物。任喜祥是村里少有搞长途贩运的人,如今也已近退休年龄。
改革开放之初,他决定去山东贩茶。没有本钱,借了2000元,扣掉50元利息,揣着1950元上了车。那时他胆子很小,开面包车走小路,怕被查税。时代刚刚掀起一块小口子,他冒冒失失的,至今也搞不清当初是不是需要交税。钱是赚了些,但随着欠账增多,利润越来越少。打电话催债不给,人就得跑过去要账。“不像现在这么简单,微信给你转账几千,要什么品种,马上发过去。”在任廷钰眼里,时代流转最显而易见的参照物还是房子。他的父亲四十多岁去世,他是家里的老大,底下有6个弟弟妹妹,一家9口挤在36平方米的老房子里,艰难过活。在任廷钰28岁时,他拥有了第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4个兄弟一起用泥巴建的。48岁时,他用外出打工的钱建了3层两间的房子,用的是白灰,墙根裂了大缝,因为没钱,水泥用得少,也没钢筋。到了68岁,他有了全村最气派的房子。几十年前大家盖房子帮来帮去的,现在一天需要120元的工钱。“我小时候,村子只有现在一半这么大,全村一间新房子都没有。”
他记得1961年,村里饿死过人,树皮摘下,煮一煮,吃了。山上找不到青色的东西,能吃的都吃了。磕磕绊绊长到19岁,在祠堂里半工半读。祠堂就在现今文化礼堂的位置,有16间房子大,“柱子那么粗”,任廷钰双臂围了个圆。雕梁画柱,每根柱子配有对联,大梁上有横批,挂有匾额。祠堂供奉着几千个牌位,每有一个人死去,牌位就多一个出来。逢年过节,祠堂也照常做戏,吸引的极有可能是同一批人——当地的越剧伴着这些人的青春,如今他们成了爷爷奶奶,仍是喜欢天不亮就去文化礼堂抢座位,不睡觉也要听到天黑散场。那时的戏台规模宏大,可容纳千余人看戏,五间大厅,前面中央戏台,两边道地天井,两旁是男女厢房,供老人妇女小孩病弱者看戏。戏台楼上是化妆室、休息室,楼下是厨房、商铺。戏台设计科学,中央上方有个八角音箱,演员唱戏时声音柔和动听,好比现在的立体音响。这戏台先有绍剧《闯王进京》《牛郎织女》《木兰从军》,后有《智取威虎山》,全本《沙家浜》《奇袭白虎团》。进入火红的时代,久旱无雨,晒得庄稼死去活来。
“有文斗,也有武斗。老百姓自己斗自己,用枪打,砰砰砰,镇上死了好几个人。”任廷钰说。文革把牌位烧了,老庙也毁了。老家谱上还记载着祖先的规训:“祠字创立维艰,子孙尤宜深省,三年翻盖或损坏即行修葺,不得怠缓坐视。”到1981年,祠堂拆掉,开始建“大会堂”。但大会堂造得不好,上面漏水,木头腐蚀了,在新千年的夜里轰然倒塌。“本来那天要放电影的,幸亏没放,不然肯定要压死人的。”任廷钰回忆。老建筑倒的倒,毁的毁,败落如同春雪融化,既缓慢,又势不可挡。只剩个旗杆台门孤孤零零地立在村子中央,显出颓唐的样子。它距离任伟永的房子不过两百米,却是时隔200年对于“显赫”的差别定义。现在村里人称发了财的人为“老板”,赚钱赚得多最有面子。旧时绍兴习俗,凡中举的人,便可立旗杆。“以前住的起码是绍兴地区的大官!”这是村里出过最有名的人物,任团结兴奋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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