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体恒五代转世(下)
□ 钱国钦
(资料图片)
只见那青年不慌不忙娓娓道来:他前生姓名张体恒,小名“发记”,字子权,曾用名苤溪。何年何日何时辰生,而天生脑门一伤口;何年考中拔贡,曾任河北临漳教育长官,后掌荥阳书院;夫人姓樊,娘家东南十里樊寨,夫人生辰八字;自己前生前后左右邻居姓名;前生儿女名字生辰;前生自家几处地产亩数、方位,东西南北地邻姓名;前生何年何月何时辰而死等等,说得分毫不差。
张太太听年轻人滔滔如数家珍,说得千真万确,听得她目瞪口呆,颤惊惊问:“果真会人生转世吗?那么我再问你:我夫张体恒死前将地契数卷不知放藏何处了,临死无交代。如今有人赖我一块地,我找不到地契,赢不得官司。你既说是张体恒再世,你可知我家地契藏于何处吗?”
年轻人道:“我今日为看前世亲人,也为这件事而来。我曾两次捎信给你,有一小孩还说是我的重孙豹子。地契还没找到吗?等我拿给你看。”
于是年轻人登上梯子,在堂屋东大梁北梁头下撬开第一块砖,露出一孔小洞,伸手进去,一把抓出来一卷纸捆。打开来看:房产地契,样样俱在。
张太太呆愣许久,软软地瘫倒在地,终于哭出第一声。不为终于找到那张地契,而为认定眼前的年轻人真是自己的丈夫转世。接着老太太猛然爬起来,疯颠颠跌撞撞奔出院子,叫喊来自己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及众亲近们。
老太太一手指着那年轻人,结结巴巴不知从哪里说起,或者一下子不会说话了,只顾按着两个儿子,让跪在年轻人脚下叩头认父。儿子们都六十多岁了,怎肯凭空认一陌生后生、或许是私闯民宅的“贼人”做父?可老太太做主,儿子们又不好发作。家人甚至怀疑老太太是否神经出了问题。
然而年轻人却对人群中的大儿祖谷、次儿祖植、长孙丙燥、次孙丙序并三兄五弟、老邻居等,一一叫出姓名。不足十八岁的张铁豹一露面,那年轻人用手一指说:“这是我重孙小豹子,我们在神垕见过面。”
亲人乡邻涌满一院子,惊奇地看这来自外乡的年轻后生,像变戏法一般,未卜先知随口指认,对三十岁以上的乡邻称名道姓,无不惊奇,云里雾里,七嘴八舌,纷纷追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太太激动得浑身颤抖,喝令儿子搬来一把太师椅,亲手拥着年轻人坐定。在老张家众亲属众目睽睽,言词迫切地追问下,年轻人开口了。他声音不高,但在场的各位听来却如雷贯耳:“我前生,就是这大院主人张体恒……”
按中国传统观念:生而为“人”,是由可见的肉体和不可见的灵魂(精神)组成的,所以有魂飞魄散、魂不守舍、失魂落魄之说。这就好比白天人肉体灵魂俱在,人可以自由活动,做许多想做的工作;而一到晚上,劳累的肉体需要卧床休息,而人的灵魂却乘隙出离肉体,云里雾里做些许稀奇古怪的活动——这就是人做梦。
人死了,死去的只是人的肉体,而灵魂脱离躯体,便被两小鬼拘去阎王处交割。那阎王一一验明正身无误,寿命当绝,再验看其生前所作所为:生前凡强盗恶徒、欺男霸女、坑蒙拐骗进而杀人越货者,灵魂均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皮鞭打刀子割,或抽筋剥皮,直至火烧油煎。待层层地狱酷刑受尽,罪恶的鬼魂便被打入畜生道:下辈子投生牛马猪狗,终生劳累,临终难免再挨一刀;
凡生前为忠臣良将、孝子贤孙、烈夫节妇更加利国爱民者,死后灵魂免受一切磨难,直接超入人道,投生人间,再次享受人生荣华富贵,喜怒哀乐。
而在灵魂投生转世前,阎王总要让其急匆匆走很长很长一段幽暗的所谓“黄泉路”。急于超度的灵魂又饥又渴又累,恰在这时,无尽头的黄泉路边、奈何桥头,总不时有一处免费供应稀粥、汤水的摊点。好心而慈爱的摊主总是苦口婆心地相劝:“吃点吧,喝点吧,吃饱喝足了好赶路。”
饥渴难耐的灵魂们看前途漫漫,免不得争相将这汤水狂饮几碗,那滋味不亚于玉液琼浆——其实这便是所谓的“迷魂汤”。阎王让人的灵魂在投生转世前一喝魂迷,忘却人生一世的一切爱恨恩怨喜怒哀乐,六根清净,赤条条地再次降临人间,开创人生全新局面,省得灵魂在转世投生后,又前三生后五世地寻根求源,报恩报怨。
而张体恒的灵魂几经转世,深谙此道,暗下决心,忍着要命的饥渴,拒绝享用迷魂汤,而直接投生到河南禹州神垕镇十字街东张大户家为子——故而记得前几生事体,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前生门前的那棵粗大的老槐树……
众亲属及众乡亲听罢那年轻汉子讲述,恍如隔世,如梦方醒,感慨万千,叹冥冥中人生无常而生死轮回。这人生转世只是民间传说,谁人见过?这帮人可谓有幸亲身感受这千古奇传了。
那汉子当众宣布:我前生王村张体恒,今世投生于禹州神垕张家,今生姓名张其健,字子乾,号昆仑,为神垕张氏十五代传人。
张拔贡儿孙们至此不容置疑,纷纷跪倒在年轻人脚下。但如何拜法呢?商量许久,总觉得别扭:先别管他年龄大小,现在只能“另行”论资排辈。向那张其健——先人灵魂的后世传人拜父、拜祖、拜曾祖。
再说吕大昌,自恩师逝世那年挑了行李,一路卖诗往南寻师,一去二十多年,河南南部诸州县、湖北湖南、苏州杭州一路寻去,音信皆无。其间也曾数次回家少许看望,但又一次次踏上寻师路程,冥冥之中,他感觉老师还与他有再见面机缘。
王村旧影
但看看自己已六十有余,体力渐衰,二十年来几万里苦寻,毫无所得,大昌心灰意冷,想起家中久不通音信,遂一路往回赶寻。那日走到禹州神垕十字街头,想二日即可还家,心下惆怅——这一番又空手而归矣。忽地肩头被人拍了一掌,只听道:“这孩子,怎么游到这里啦。”
大昌回头一看,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身后发笑。大昌大怒道:“畜生!我这么大岁数了,做你父亲都屈才,为什么这样称呼我?”扔掉担子就要厮打。
那汉子连忙分辨说:“吕大昌:你先别急。我是你老师张体恒投生于此啊!”这一声,在吕大昌听来恰似一声惊雷。他抡起的扁担停留在半空,一时间呆若木鸡。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沉思片刻厉声道:“你待怎讲?”
那汉子再次叫出吕大昌姓名,并说出他年龄住址、许多同窗姓名,并讲那次死时灵魂与大昌在老官岔见最后一面的秘事,再强调自己逝后,灵魂投生在这神垕十字街老张家。
大昌摇摇头,不相信这眼前的汉子是老师转世。却见那年轻人背转身子,微微摇摆着脑袋开口朗诵:
超化在山经,
注称马岭坞。
岭上多桃花,
岭下多修竹。
……
听到这几句吟咏,吕大昌不由心头一颤,仿佛是听到天籁之音,或者是听到了一种人生密码:这分明是恩师朗诵他的得意之作——超化“景贤祠落成”诗。那吟咏之声调、那吟咏的神态举止,分明是恩师再世。吕大昌不由接着吟咏后几句:
红绿杂参差,
泉源互洄伏。
……
二句吟出,那汉子慢慢转身过来,殷殷四只泪眼相对。大昌迈步向前,抓住那年轻人双手哽咽道:“难道你真是我先师——转世?”那年轻人含泪点头。吕大昌定睛注目,许久后扑倒就拜。那汉子双手掺起大昌,二人抱头痛泣。
可怜大昌二十年踏破铁鞋,万里寻觅,想到过百多种与恩师见面的激动场景,真没想到再见“恩师”已是隔世,怎不令人痛切肺腑,感慨万端?
“大昌,你也老啦。我还记得你左手食指上有条刀伤呢。”
“老师,您却变得年轻了……这左手食指伤口还在。”大昌伸出左手给恩师看。
大昌随张其健到十字街路东张家,一住三天,日则同食,夜则共眠。大昌讲他二十年来走遍南方各省市,苦苦寻师的艰辛与苦楚,心潮澎湃。“恩师”说他生前的际遇,死后黄泉路上的奇闻,感慨万千。
王村旧影
三天后,吕大昌携手前世恩师传人——今生二十一岁的张其健回到密县,再会前世亲人。大昌亲自联络恩师优秀弟子近百人,齐集于恩师大院里,行再拜“师”礼。八十多岁的张老太太与张体恒转世的青年张其健,同坐在太师椅上受拜。这千古奇(案)缘,轰动了大半个密县、小半个禹州。前来看稀罕的人群络绎不绝,挤破老张家门楼,挤倒老张家院墙。
有好事乡邻,让张其健对前来参拜的弟子相认。张其健对整整齐齐排做几行的“前世”弟子,逐一叫出姓名,并随口讲出好几个弟子求学期间,某某在什么时间发生了什么有趣的故事。其中讲到这么一件有趣的教学往事:
××是一位腼腆的弟子,要娶媳妇了,向“我”(张体恒)请假,可年小面薄不好明说。“我”问他请假事因。那弟子脸红耳赤,只说他老丈人要嫁女儿了。“我”说:你丈人嫁闺女,与你有什么关系?那弟子只得说:因为我老丈人只有一个女儿……我老丈人只有一个女儿啊。”张其健说时,一手牵出二排中间那位仍然面红耳赤的弟子。
这段二十多年前的求学轶事,是众学子都记忆深刻的。众弟子大多是抱着半信半疑心的态来先师家看究竟的,看见张其健接二连三讲出“前生”弟子们二十年前的密事,又见他确有先师的学识风范,连举止声音也极神似,无不惊异,叹为观止。
自此后,密县老张家与禹州神垕“小张家”成通家之好,一百七十多年来两家七代后世人来往不绝,直至今日,仍亲如一家。
神垕老街
前几年,王村张体恒后人到禹州办事,还特别绕道张其健后人家拜访(此是后话不提)。现实是:两家人众口一词,都认可这段“转世奇缘”。因此可见,世上有些事还确实是无法用常理去解释的。
话说张其健第三次回访王村(前世)老家多年后,又捎信来,说他在神垕有孙子名“豹子”,而王村有他前世重孙也名“豹子”。辈分有别,而姓名相同,细细想来不合适,提议让王村重孙改名“张文伟”。张铁豹改名张文伟,民国时曾任密县超化区教育委员、主任。
单说神垕张其健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年)寿终,享年六十七岁。其一子名张鑫澜,女三人;孙子勇泉、廉泉、石泉三人。
王村旧影
又是几十年过去,其神垕长孙张勇泉在军队做官。一天,勇泉意外收到一封寄自山西某地的书信,写信人称,其前生乃禹州神垕张其健,今世投生转世于山西某州某县,今寄信于其健后人,专为寻找并希望再接续其前生后世……
以下一段文字,是2004年,王村张体恒后人张耀宗老师,为续家谱而致信神垕张其健后人,商讨两家是否有并续家谱之可能。而神垕张其健后五代传人——禹州律师事务所主任张九龄传真回信中真实的一段文字,现抄录在案,供大家阅读参考,以佐证这段有关张体恒转世的传奇,真不是我空穴来风,无中生有,也不是我闭门杜撰的故事——
……咱们家从密县转生到神垕没喝迷魂汤的祖人,是神垕镇张氏家族十五世传人。据上代人讲:他在神垕去世后,仍没喝迷魂汤,又转生山西省。曾于一九二四年底与神垕张氏家族联系。当时他的长孙(我的长爷爷)接到书信,欲去山西寻找,但于公元一九二五年元月二十五日(农历腊月二十九)奉命到禹县城打顽军,于次日(大年初一)阵亡,信件丢失,故失去联系地址。一九七二年,我们曾在《山西日报》上登过寻人启事,未回音……
接信人疆场战死,书信地址丢失了。张其健转世山西何州何县何乡?又有何种传奇?禹州神垕张家再无从查起,我再无法往下叙说传奇了。张体恒——张其健再转世的后续故事,至此永成疑案……
2023年4月3日定稿于武汉
(作者钱国钦系新密市超化王村人,新密市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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