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端作家 · 荐书 | 杨志军《雪山大地》：书写青藏高原牧民的变迁史-环球热闻

《雪山大地》

作者:杨志军

(资料图)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2年12月

ISBN：978-7-5212-2135-0

《雪山大地》中我想表现的不仅仅是山乡巨变所带来的景观变化，不仅仅是他们的收入增加，也并不仅仅是我们在辽阔的草原牧区建起了一座可以定居的城市，而是一种更为重要的心路变迁史，亦即思想观念的变化、灵魂的变化、精神的变化。物质可以创造生命，也可以创造精神，而精神对生命的反馈便是让人变得拥有情怀，变得高尚起来。这里我要谈到高尚，这是一个被很多人鄙视的词汇，但是我认为，恰恰是这个词汇改变了人的价值——物质消除了人们缺吃少穿的苦难，高尚又消除了精神低下的苦难。如果被富有的物质所拯救的肉体是堕落而低劣的，那我们何必要创造丰富的物质呢?拥有情怀，走向高尚，这是“人”的基本要素。所以说《雪山大地》首先是一部写“人”的作品。

多年前我在牧区采访时碰到一些牧民，他们是“大包干”政策的最大获益者，承包了大片的草场，家里有很多牛羊，有一种喜形于色的富有。但他们的穿着打扮仍然是破破烂烂的，帐房也显得千疮百孔。

究其原因，原来是传统观念的作梗，在牧人的意识里，牛羊就是财富，财富就是牛羊，而且是可以通过繁殖逐年增加的财富，财富是不能随便买卖的。结果是牛羊成了“不动产”，财富越多越劳累，也就越贫穷。所以一切变化都必须从改变传统观念开始，必须把商品意识根植在牧人的脑海中，让他们明白，如果不能及时把牛羊转换成商品，他们就只能成为牛羊的奴隶。

我在《雪山大地》中通过强巴阿爸和角巴德吉等人物，细密地描述了这个变化的过程，如何说服，如何示范，如何创办商贸公司，如何寻找销售渠道，如何把牛羊变成钱再变成衣食住行所需要的一切。强巴阿爸这个形象就是在改变牧民吃喝拉撒睡的习惯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让自己变成了一个在牧民的心里播撒种子的人。

逐水草而居是牧民传统的生存方式，不断地迁徙成了他们的生活常态。茫茫大草原上的搬迁动辙就是几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为了搬迁的方便，牧民不能有家具、电器和包括被褥在内的日常用品，只有拆成几大块的帐篷褐子和铺在地上睡觉的羊毛毡片，用牦牛一拖就走了。生活可以说是简单之极，也艰苦之极，加上高寒缺氧的环境以及伴随而来的各种慢性疾病，严重影响到牧民的生活质量和生命质量。所以说改变牧民传统的生活方式，把逐水草而居变成定点居住，几乎是一场革命，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没有一种幸福能够建立在贫困之上。幸福的感觉至少有三层含义，第一层是独善其身，即把我自己的日子过好;第二层是把家里人或者亲朋好友的生活搞好;第三层是我有能力把许多人的日子都变好。大部分牧民虽然有了财富，但幸福感却只停留在第一个层面上，让多数人都能享受到幸福的幸福感是没有的，这跟牧民高尚的信念并不相符，因为在他们的信念里有一个深厚的底蕴，就是只有为别人祈求幸福，自己才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但他们又是贫困的，当他们为所有人祈求幸福的时候却没有能力给别人带来一分钱的幸福，只能从祈求到祈求，开始于语言，终至于语言，等于什么也没做。现在好了，根深蒂固的传统习俗得到了改变，他们不仅有心愿，也有能力去帮助别人了，这就是牛羊变成钱的好处，一个人拥有的不仅仅是物质的财富，更重要的是精神的财富。《雪山大地》中的桑杰、卓玛、梅朵、洛洛等，都是这样一些物质和精神双丰收的人。尤其是强巴阿爸，他由校长变成了牧人，由牧人又变成了商贸公司的董事长，从商贸公司董事长又变成了副州长、州长和州委书记，在他感觉到自己有能力有胆量有资格去为别人谋求幸福时，那种幸福感是一般人所不具备的。

小说中的强巴阿爸和母亲代表了从1949年开始的所有支边人的形象，是支边人的生活史和生命史的一部分，是整个中国边疆地区发展的缩影。他们办教育，办医疗，办牧业，办商店，让牧民逐渐富有，然后又解决草原超载、生态危机、移民搬迁、建设新城的问题，最后让三江源头变成了雪山林立的最美草原，变成了生物多样性发展的生态“荒野”。这一切带给人的好处便是让生命走向了一个新的充满活力的至高点。

有资料显示，建国初期青藏高原牧民的平均年龄只有35岁，主要原因可以归结为战乱和贫困。三十多年后我曾经了解过一个牧民乡的人均寿命，也只有40多岁，水准还是很低，为什么?不是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而是饮食的单一和营养的不均衡造成的结果。具体说就是他们每天吃进去的都是高蛋白、高脂肪的牛羊肉，再加上奶制品和数量及其有限的青稞，无论是习惯还是条件，都不允许他们吃到蔬菜、水果和更多的粮食，体内缺乏维生素和微量元素，营养严重失衡，西医讲的心血管疾病、中医讲的痰湿病、藏医讲的气类病和粘液类病都会早早地找到他们。

《雪山大地》里有许多吃什么喝什么的描写，就是为了让读者明白，任何巨大的变化都是从改变生活习惯开始的，能够进超市随心所欲地选购包括蔬菜水果在内的食物，是牧民生活变化的一个重要方面。生活方式的改变引来了身体的健康和生命的长寿，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重大事实。

一个人的历史一定是国家历史的一部分，一个人的情感一定是民族情怀的一部分，一个人的发展一定是时代发展的一部分。作家致力于对个体生命的关注，每一个个体都具有宏观的意义。我很欣慰自己写出了牧民的变迁史中最有生活气息也最重要的一部分。作为一个长期跟牧民打交道的人，我深知从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变成定居点的居民后的巨大好处，物质上的好处、生理上的好处、精神上的好处等等，包括我刚刚说到的健康长寿，这个东西一时看不出来，但绝对是最重要的。

我住的青海西宁的小区里大部分是藏族人，有个老人经常在门口旁边的公园里晒太阳，我走来走去每天都碰到他，后来我跟他聊起来，他问我医院在什么地方?还说过去在草原上三天两头去乡里的卫生所，来城里居住有两年了，不知道医院在什么地方。后来我才意识到，老人其实是想幽默地表达：他已经没病了，连医院在什么地方也不用知道了。

我的祖籍是河南，父亲是解放前的一个大学生，1949年在西北大学完成“护校”任务后，跟在部队后面往青海走，在一个马车店里跟一帮志同道合的人创办《青海日报》，然后就留在了青海，也老死于青海。我出生在青海，又在青海生活了差不多40年，“差不多”的意思是其中有几年我在陕西当兵，是草原牧区给了我生命的意义和写作的可能。出版社的终审老师看了《雪山大地》之后说，这是一部“感恩之作”，我觉得一语中的。我感恩雪山，感恩生活，感恩草原牧民，我的回报就是不断地写出有关青藏高原的作品。

作者简介

杨志军，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环湖崩溃》《海昨天退去》《大悲原》《藏獒》《伏藏》《西藏的战争》《海底隧道》《潮退无声》《巴颜喀拉山的孩子》《三江源的扎西德勒》《最后的农民工》《你是我的狂想曲》。曾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中国出版政府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当代》文学奖，入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入选台湾十大畅销书排行榜等。作品多次入选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向青少年推荐的一百本优秀图书”。部分作品被译介到国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