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环境里“好人有好报”,那没有多少人选择去做坏人;相反,如果一个环境里“成为坏人却能名利双收”,那么人性的堕落就不可避免。
作者丨曾于里
文化批评人
【资料图】
扫黑题材电视剧《狂飙》播出后,很快成为爆款,一大原因在于这部剧的叙事视角,它为观众详细呈现了黑恶势力到底是如何发展壮大的。
非常奇怪的是,本该对黑恶势力咬牙切齿,很多观众对剧中的黑社会老大高启强却充满同情,甚至在私下交流的公众反应中,有些人不希望高启强有悲惨的结局。一部扫黑除恶的电视剧,为何反而引发观众对反派势力的共情?
黑恶势力不是凭空出现,也不是一日长成的,剧中黑恶势力的主导者高启强,2000年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勤勤恳恳的小鱼贩。他的发家和堕落史,引发了观众的强烈共鸣:一个坏人,缘何变成了观众心疼的“好人”?
经由“好人”的堕落,《狂飙》也引发观众有关“环境与人性”的思考。只有懂得这些社会内在的关系张力,才能明白观众的吊诡情绪: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一个“好人”会变成坏人?又该如何塑造一个可以让好人从容生活的环境?
“好人”变坏
2021年时,以高启强为首的黑恶势力,杀人越货、目无法纪、无法无天,让所有观众恨得牙痒痒的。却也不可否认,2000年的时候,高启强只是一个普通的底层小人物。
高启强有凄苦的成长经历。父母早逝,他独自拉扯弟弟妹妹长大。剧中一再出现猪脚面线这个意象,它是高启强凄苦的一个见证:小时候,他和弟弟妹妹都喜欢吃猪脚面线,钱不够只能买一碗,弟弟妹妹吃猪脚和面线,他只能喝汤。哪怕生活困顿,高启强也尽可能把好的东西留给弟弟妹妹。后来高启强成为菜市场的鱼贩,但其实他最厌恶鱼腥味,为了供弟弟妹妹读书,他忍受最厌恶的味道,一做就是好几年。
这个时候的高启强,是一个好人:长兄如父、安分守己、勤恳努力。
他之所以变坏,固然有“内因”的作用,但直接推动力是“外因”,也就是不公平的环境。
先是菜市场的菜霸要涨管理费,还要挤走他的摊位,之后更是恶人先告状把他弄进警察局;接着是弟弟准备在当地开展小灵通业务,却遭到电信部门的索贿,缺钱的他只好铤而走险;再接着是阴差阳错下,他“误杀”了人,遭到报复威胁,参与了劫车,彻底地走上违法犯罪之路。而在高启强涉黑之后,他与当地的政法系统有了千丝万缕的勾连,公权力成为高启强的保护伞,黑恶势力得以不断发展壮大,乃至树大根深、积重难返。
高启强的堕落纵然有个人原因,也绝对不能忽略外部环境的影响。就像这部剧的画外音说的,以高启强的聪明才智,他原本可以为社会做出贡献,可惜社会上的不公平分配,让高启强这样勤勤恳恳的小人物误以为“如果不靠非法手段,是无法实现致富的”,从而一步错、步步错。
因此,观众憎恶高启强的同时,仍对原本善良的他带有一丝同情。换作其他普通人,如果跟高启强面临一样的困境,不见得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扪心自问:当做一个好人意味着穷途末路,做了坏人却能“前途似锦”,我们真的能禁得住诱惑吗?我们真的能忍受做好人的“苦头”吗?
环境塑造人性
因此,与其一味地谈“内因决定外因”,空洞地呼吁去做个好人,毋宁去省思:好人是怎么就变坏了?如果一个环境里“好人有好报”,那没有人选择去做坏人;与之相反,如果一个环境里“成为坏人却能名利双收”,那么人性的堕落就不可避免。
就像历史学家柏杨所说:“一个人生活在世上,就好像水泥搅拌器里的石子一样,运转起来之后,身不由主。使我们感觉到,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而是社会问题,而是文化问题。”
环境与人性息息相关,环境塑造着人性。好的环境催生人性之善,坏的环境诱发人性之恶。
心理学上著名的“斯坦福监狱实验”,有力地佐证了这一点。在这个实验中,24名身心健康、遵纪守法、情绪稳定的年轻人被随机分成三组:9名犯人、9名看守、6名候补。原先的计划是观察“囚犯和看守”这两组人在接下来的两周时间里,在生理、心理和行为方面的变化。
没想到在不到一周时间里,那些承担了看守职务的人,开始在情绪上和身体上虐待那些囚犯;而那些扮演囚犯角色的年轻人,开始对权威表现出反抗、服从,陷入郁闷和抑郁的状态,甚至出现了严重的自杀倾向,以至于这个实验不得不提前终止。
斯坦福监狱实验论证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在一定的环境下,一个好人也会变得邪恶。高启强是如此,《骆驼祥子》中的祥子是如此,电视剧《冬至》里的陈一平是如此,《人民的名义》中的祁同伟也是如此。
这些“好人”变坏,除了提醒每个人应该避免作恶外,更警示着打造一个健康、公平、友善环境的重要性,好的环境才能抑制人性之恶、激发人性之善。
一个激发人性之善的环境是怎样的
相较于依靠飘忽不定的人性,环境的塑造更为直接、更为关键。那么,一个激发人性之善的环境应该是什么样的?
首先,它有着公平公正的规则。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纷争,均因利益而起。有限的利益,无限的需求,如果没有人人认可并愿意遵循的分配方法,那么利益的争夺将变得残酷血腥,我们的社会也可能变为人人争抢、互相戕害的丛林社会。这时就必须有一个公开透明、行之有效的利益分配制度,给人们带来一种稳定的预期。
就比如《狂飙》中,之于高启强而言,他在菜市场卖鱼,该收多少管理费就应该明码标价,摊位应该由谁拥有也应该有一套明确的规定;而不是菜霸说想要涨管理费就涨,有关系的人看上了高启强的摊位,高启强就得让给他。一旦规则变成了:谁拥有权力、谁想怎能分配就怎么分配,那么公平公正也就荡然无存,人们稳定的制度预期被打破,为了获得确定性,他们可能就会效仿高启强:努力与权力攀上关系,努力经营关系,通过关系谋取利益。
这样的制度,由谁来保障?很多时候是由公权力。人们将一部分权利让渡给公权力,让公权力成为利益分配的裁判员,公权力理应是公平正义的守护者,理应为人民提供正义的服务。可很多时候,缺乏有效监督和约束的公权力,携权力以自重,或利用公权力寻租,或以公权力作为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从而获取巨额的非法财富,从根源上践踏了公平。
剧中高启强的弟弟想要做小灵通业务,需要先向电信部门的管理人员行贿,才能得到批准;当兄弟俩蜕变为黑社会组织的老大后,他们要“洗白”为合法公司并开展业务,事先向当地的公职人员“送土特产”(金条和人民币),就能得到各种招标的内部信息;当权力与黑恶势力盘根错节,并结成利益共同体后,就像剧中政法系统的人多次给黑恶势力通风报信,导致调查一再无疾而终,黑恶势力一再逍遥法外。
可见,一个激发人性之善的环境,应该是一个公权力不敢“乱作为”、也不能“不作为”的环境。
公权力必须得到有效的约束和监督,做好公平的践行者与守护者,否则民众将难以树立起对法治与规则的信仰。
一个良好的环境,一定是惩恶扬善、激浊扬清的环境,一定是一个让作恶者难行、让好人获得回报的环境。否则,如果做坏人的成本极低、收益极高,就像高启强越坏越如鱼得水;而作为一个好人变成一件代价特别大的事情,如同剧中的男主角安欣为了求得正义苦苦坚持了20年,20年来他白了头发、失去了一切,那么就像柏拉图在《理想国》中所质问的:“如果不正义的人过得比正义的人更幸福,我们为什么还要成为一个正义的人?”
总之,我们无法让每个人都成为道德层面上的“好人”,但一个良好的环境,却可以尽可能让每个人都成为法律意义上的“好人”——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
高启强的变坏,与环境的“异化”脱不了干系:好人没好报,坏人享“福报”。好在,高启强等恶人的最终陨落,也说明了我们的环境还是拥有强大的自净能力,在不断改善。
希望高启强这样的角色,只是虚构的文艺形象,而不再是现实的某种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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