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微速讯：海涛评论：成长何为

在观念上，有些人可以实现“成长”，有些人则会早早地“停止发育”。

你看，当年一起走进小学课堂读同样课本的同学，数十年后，差别之大，难以形容。

昨天偶然读到据说是作家余华的一篇文字，讲他少年时代当“志愿者”的故事。

(资料图)

时间大约是“文革”刚结束，那年余华刚上高一。那是计划经济时代，一个重要特征就是衣食住行与“票证”密切相关，很多物资凭票供应——没有票，有钱也买不到。

余华家乡的农民种油菜，油菜籽卖给国家会被补贴油票。农民会把这些油票卖给城里人。

卖油票是不被允许的，属于被打击的“投机倒把”行为。但由于缺乏获得现金的渠道，而有些重要的事情比如看病或结婚又急需用钱，所以总有农民铤而走险。于是就有“志愿者”为了维护国家政策而去抓这些人。

余华和一些同学就曾乐此不疲地干这样的事儿——没有报酬，纯属自愿，觉得是维护正义。

为此，他们经常凌晨四点起床，在集市、街角设伏。把“坏人”抓到之后，扭送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

一次，他们逮到一条大鱼。那是一个强壮的年轻人，被逮到时极力反抗，遭到一众少年的殴打。年轻人紧握的拳头被砖块砸开，被从手中抠出油票。

审问得知，年轻人要举办婚礼急需用钱，全家勒紧裤腰带省下3斤油票，又从亲朋那里借了9斤油票到镇上换钱。12斤油票全被没收，这是一个大数字，是余华们的一次大胜。

少年们看到那年轻人满脸泪水和血迹，没有一丝同情和怜悯，而是沉浸在伸张正义的喜悦之中。

少年余华后来成长了，他为当年的行为惭愧，他担心自己的所谓正义行动是否影响了那个人的婚礼，他忧虑那个农民家庭后来如何偿还亲朋9斤油票。

有一种成长，体现于发现曾经的NB其实特别SB。余华能成为一个NB的作家，应该与他的这种成长有关。

余华少年时代所具有的那种正义感，在于他那个年龄缺乏辨别力，盲从而又充满正义感。为了实现他们心目中的正义，所采取的任何手段都具有光环，那光环甚至能将人性淹没。

好在，余华的大脑没有“停止发育”。随着环境的变化，他后来具备了辨别力，实现了蜕变，那曾经侵入脑中的病毒演变成了抗体，让他更具人性，并成了写出伟大作品的作家。

当年的少年“志愿者”何以那样？自然是因为人在年少时，被喂什么就容易接受什么。

罗曼罗兰在《约翰克里斯朵夫》中有一段话，大意是：一个人小的时候由于缺乏辨别力，难免一些谎言占据身心，成长的标志就是把这些谎言呕吐出来，然后以理性重新开始认识这个世界。

余华的这个故事让我想到今年奈飞的一部动画片，《海兽猎人》，讲了一个老套的故事。

有一个海洋国家，把海兽当作敌人。人们从小被教育，海兽是最大威胁。在这个国家，出海猎杀海兽是一个光荣的职业，在征战海兽过程中死去的人们都被当做英雄——他们的孩子会被安置到孤儿院由国家抚养。

梅西的父母就是英雄，她和很多孩子一起在孤儿院生活。她在看书的过程中，产生了疑惑，海兽真的是敌人么？她偷偷跑到了船上，与勇士们一起出海，阴差阳错与船长和海兽成为了朋友，最终发现，那被叫做红焰魔的海中巨兽，从来没有与人为敌。

海兽不过是国王和王后制造的假想敌，是用来凝聚臣民的工具……真相被揭开，王国与王后的宝座坍塌了，英雄们的荣誉也坍塌了。

有人说，那个红焰魔可能就是某些国家眼中的中国，把中国当做假想敌，不过是一种“策略”。文艺作品，娱乐而已，任凭联想。

我倒没有往国际关系上联想，而是对小女孩梅西的独立思考很感兴趣。那么多人，只有她对数代人相信的海兽故事产生了怀疑，这是难得的。换个角度说，在那个国家，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没有实现“成长”。他们可能为了信念流血牺牲并获得了荣誉，也正因为他们信念坚定而难以产生怀疑精神。当然，这未必是他们的错。

一个人终其一生没能成长，对他个人来说也许并不是悲剧。他至死都相信自己对的，他一生坚守自己的信念，某种程度上说这圆满的一生。但如果一个群体都是这样，显然是不圆满的。

余华的故事就显示了他人生的“不圆满”——他后来为自己少年时代的行为而悔恨。他获得了成长，但同时也有了痛苦。

人与人的差别很大，除了财富、地位等容易看得到的差别之外，还有观念的差别。观念差别是更难以调和的。财富与地位的差别，可以通过所谓的拼搏奋斗去追赶，而观念的差别无法以此方式缩小。

毕竟，在观念上，绝大多数人都觉得自己“对的”，也就很难有否定自己，也就难有成长的可能性。况且，成长往往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