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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专访史毅:老龄化并不可怕,中国正迎来新的人口红利期

时间 2023-03-10 16:48:12 来源:顶端新闻  

顶端新闻记者 张恒

全国两会期间,中国人口趋势与生育问题引起热议,相关话题阅读量过2亿次。政府工作报告指出,要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推动老龄事业和养老产业发展。

当下,中国人口呈现出高龄少子化特征。人口红利消失了吗?如何破解目前的人口问题?两会期间,顶端新闻记者专访了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副研究员史毅。


【资料图】

老龄化会影响公共资源配置,但也有积极影响

顶端新闻:中国出现高龄少子化等趋势。这种人口趋势变化对经济社会的影响是什么?

史毅:从现在的人口变化趋势看,主要有两方面特点,一是高龄化,二是少子化。人口趋势的变化,会对经济社会发展产生影响。

少子化会对教育资源、医疗资源的公共配置产生冲击。从我们掌握的情况看,教育、医疗资源的一些配置,实际上已经超出了出生人口带来的新需求。一个比较明显的现象是,最近三年,学前教育也就是幼儿园的学位资源出现空置。这就意味着,大量的学前教育资源将面临重新规划调配。

老龄化对公共资源的配置影响较大。因为高龄化会带来公共财政压力的提升,比如养老服务资源的配置需求提升,医保资金压力,养老金压力等。

顶端新闻:中国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提出,老龄化不是洪水猛兽,也会带来一定的“好处”,大概有哪些?

史毅:高龄少子化确实会带来相对积极的影响。

第一,人口缩减给学前教育的高质量发展提供了一个机遇。我国目前有4000多万学前教育的学位,且大都是大班额。出生人口减少后,可以缩小师生比,改善人均学校面积、人均设施等水平。从这个角度上说,有利于促进现有资源的重新整合利用。

第二,老龄化阶段,消费侧也会有较大变化。消费结构从原来以劳动年龄人口为主体的发展性消费,可能慢慢会转向服务式的消费。这类消费对刺激国内消费市场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第三,人口与经济发展这两个要素的关系,目前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严重。从日本的经验看,日本快速老龄化时期,也是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时期。也就是说,在特定阶段,人口老龄化的速度、规模,不见得是经济社会发展的限制性因素。反而可能为社会提供大量空余岗位,促进社会流动。比如1961~1963年的婴儿潮时期出生的人口,最近两年陆续进入退休,离开原有工作岗位。这带来的岗位空余比此前任何一段时期都要大,实际上为不同行业的岗位调整、向上流动提供了机遇。

第四,快速老龄化阶段,技术的革新和进步也会比较快。特别是在服务业方面,从日本、韩国、西欧的一些国家经验来看,老龄化程度较高的社会,各类技术对人工的替代率相对较高。

顶端新闻:关于人口和经济的关系,应该怎样去理解?

史毅:人口和经济的关系,我更倾向于认为,人口是经济发展的一个基础性的因素,但不是关键性的因素。

地区经济发展离不开人口,人口是根基,但社会经济能不能迎来快速发展,或者说比其他地区更有优势,并不是由单一的人口因素决定的。在特定的时机和条件下,经济发展还要依靠政治制度、经济制度、文化环境等因素,把人口资源统筹利用起来,人口优势才能成为重要的经济增长动力。

如果中国只依靠大量的劳动力供给、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移,就不会有过去几十年的快速发展。比如东南亚某国,人口规模和中国相当,过去几十年并没有取得经济的飞速发展。因为他们没有能把人力资源充分调动起来的制度设计,反而人力资源成为消耗食物、能源、环境的因素。

顶端新闻:所以中国的改革开放,可以看做是调动富余劳动力的重大政策安排?

史毅:这个观点我非常同意。我们有充足的人力资源,这是一个基础性条件,而改革开放是一个关键性条件。如果没有改革开放,我们即使拥有非常充足的人口、劳动力,我们的经济可能也不会有这么快速的发展。

中国正在打开新的人口红利窗口

顶端新闻:从政策设计来看,优化人口发展战略,有哪些着力点?

史毅: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要优化人口发展战略,建立生育支持政策体系,降低生育、养育、教育成本。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

其实中央对于优化人口战略的问题,已经做出了比较明确的制度安排。主要是“一老”“一小”两个维度。

解决“一老”,需要对社会保障制度、养老服务资源、医疗服务资源等方面进行改革,从而保障老年人口能够获得高质量的服务,拥有稳定良好的生活环境和质量。同时,需要考虑如何通过制度设计,把老年人口的人力资源充分调动起来。

针对“一小”,主要着力点是构建生育支持政策体系。包括:一是加大对家庭的时间支持,减轻照顾婴幼儿的时间负担。比如延长产假、育儿假、护理假,弹性工作制设计等。二是从经济上减轻家庭养育和教育成本。很多地市也已经开始发放育儿津贴,面向托育机构发放补贴,来减轻家庭的照料压力。三是服务支持。一方面要不断改善托育服务质量,另一方面要增强生殖健康方面的服务。“生不出”也是导致少子化的因素之一,生殖健康服务,特别是辅助生殖技术服务会是接下来的重点之一。

顶端新闻:有观点认为中国的人口红利已经消失了,您怎么看?

史毅:人口红利概念最早的定义,叫人口机会窗口期。从原来的定义来看,我们确实过了人口机会的窗口期。但需要注意的是,它的判定标准是“劳动年龄人口与少儿和老年人口总和的比例”。通俗来说,就是干活的人远远超过了要被抚养、要被赡养的人。

其中有个问题是,过去我们判断人口红利,实际上是把每个劳动年龄人口,当成是同等的劳动资源对待。但是实际上每个劳动力的受教育程度、素质是不一样的。2023年我国的人均受教育水平,远远超过10年前,也就是说,我们的人口质量已经有了快速提升。

我认为,判断是否处于人口机会窗口期时,应该把人口的数量和质量结合起来。简单做个乘法,比方我们原来有100人,每个人受教育年限6年,总的人力资本年数是600年;如果现在人口减少到50人,人均受教育年限都达到15年,反而有750年的受教育年限,这就是教育资本的积累。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国实际上正在开启另外一段人口红利期。人口机会窗口期在特定的时间段内,是不可逆的过程。但是我们可以通过人口质量或者说劳动力素质的提升,打开另外一扇窗户,这个窗户就是人口质量提升带来的红利。

顶端新闻:在你的研究中,影响生育意愿的因素有哪些?

史毅:生育意愿降低的因素非常复杂,简单来说可能有以下几点。首先是生育成本的上升,当下年轻人考虑的生育成本,已经不是简单的备孕、分娩、产后恢复等生育行为的狭义成本,他们会考虑教育、养老、个人职业发展、收入、生活质量等方面,还包括家庭内部的和谐关系。

这些因素的叠加,会让生育成本的测量变得更复杂、更不可控,因为它的主观性变强了,超出了我们原来理解的生育养育的经济成本。

从国外经验看,还有一个因素,就是个人对于经济社会环境的预期。最近几年,OECD国家包括日韩的生育水平出现新一轮下降。他们生育意愿降低的一个因素,就是人们对未来经济社会发展的预期,没有那么乐观了。

生活方式等的个体化取向,如结婚意愿降低,也会影响生育。一个狭隘的维度可以提供讨论,有一种理论会认为,社会福利和社会保障水平的提升,让一个人变得越来越不依赖于家庭。因为社会保障体系,已经提供了一个相对良好的可预期的支撑,这时人们组建家庭、生育养育孩子的需求也会降低。

顶端新闻:关于构建生育支持政策体系,你有哪些建议?

史毅:我们最近也正在研究这个问题,我们建议,要构建生育支持政策体系的四梁八柱。“四梁”是前面提到的对生育的时间、经济、服务、环境四方面的支持。“八柱”指通过什么样的机制来保障“四梁”的支持政策能够做好、落实到位,符合家庭发展的需要。

简单来说,“八柱”包括建立科学合理的调查研究机制、建立包容友好的政策完善机制、建设稳定的宣传倡导机制、建立高效规范的服务机制、建立分层分类的人才培养机制、建立政府主导的投入机制、建立安全有效的监督机制、建立统一协调的管理机制。

其中,建立高效规范的服务机制又包含四方面的网络建设:第一是婚育信息的服务网络,先解决结婚问题。第二是生殖健康的服务网络,解决“生不出来”的问题。第三是生育过程的服务网络,包括母婴保健等一系列的和生育行为相关的方面,解决“生不起、生不好”的问题。第四,婴幼儿照护的服务网络,也就是托育服务的网络,解决“养不好”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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