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端作家 | 薄暮：早 春 厨 房（组诗）-天天要闻

早 春 厨 房(组诗)

蓝色火苗

(相关资料图)

大别山中，向桔梗

索求学费

不同于天南星、沙参、柴胡

躲进草丛

也不似胡枝子混在灌木里

桔梗憨厚，生怕

我看不见

举着蓝色五角星

在杜鹃林边、麻栎树下

照亮一丈远的时间

叶有锯齿，却从不扎手

一掐断，就流出白白的乳汁

直接地苦，跳动地辣，缓慢地甜

洗净，晒干。每次从代销店

换回几张毛票，都忍不住回头

它们一把一把缩在竹筐中

灰棕色栓皮，细细的裂纹

夜里，桔梗叶像水声打湿的护身符

很多年，我像一只草蛉

从一片片叶子上爬过

长出翅膀，飞往太行，飞入秦岭

再也没见过

那些蓝色火苗

秋天和冬天越来越早

春天越来越短

崖 村 记

只有在南太行

才知道什么叫万丈深渊

他坐在悬崖边废弃的碾子旁

抽烟。石板屋顶上的炊雾，似乎

就是他吐出的

她把碗摞起，声音很脆

山谷里跑一圈，回来

除了带一点邻省口音，还是很脆

仿佛一千年，村子里只有两个人

他们的语法不同于这个世界的逻辑

遥远的方言，大声

和我说话

如同隔着峡谷与亲戚聊天

他带我看了看顶棚的粮食

一袋袋码在木板上

去年或前年的黄豆秧、芝麻杆

随意地躺着

窗外，鸟像在古书上

啁啾地叫

她从门后瓦瓮里抓一把，振起手臂

撒过去

顿时安静。一会儿

更热闹

他们听着，笑得平静、满足

像刚刚放下孩子的电话

一个头上的槲栎林，东一摇，西一摆

一个背后青天上的白云

淌下，将山谷填平

黎明前的鸟鸣

每个黎明前，听见鸟鸣

开始一下一下，轻轻的

然后一长一短，忽轻忽重

有时急促，有时

停顿片刻——

天空猛地亮了起来

曾在白天观察，这些鸟

长得相像。不仔细看，也分不出

是哪一只在叫

很多时候不能确定，今天与昨天

是不是同一只鸟在叫

但每个早晨，都等着把光明叫醒

今早，多么希望它突然叫出我的小名

为路上的万紫千红祈年

一生中太多的不期而遇

都在今天重现

热爱的依然热爱

敬畏的还在心间

正值四九，蜡梅如约

有一种勇敢叫气定神闲

草地上孩子的笑声

在凛冽的芬芳里忽近忽远

仿佛神迹

只需仰起微笑

就能感到人间的温暖

在这个粗砺的世界来来往往

磨去的只是一些杂念

光秃的枝条并非一无所有

是我心甘情愿

以全部的坚强

供养萧索的冬天

时间待我不薄

没有一种悲伤应该在此流连

蜡梅多么虔诚

且让我换上干净的衣衫

为路上的万紫千红祈年

早春的北方厨房

1

惊蛰已过，春天还是来得太迟

北方的厨房正挑拣菜叶

蒸气时不时望一眼门外

垄间，荠菜以雪的语气喊麦子起身

山边的油菜花还要再等几天

我还得等几年

2

每当这个时节，都会想起北方厨房

热气腾腾地虚张声势

恨不得站在屋顶，伸尽手臂去够

前头金灿灿的微光

3

母亲一边拍着围裙，一边

要我再吃一点。从不

问我这一走，何时回来

她不识字

从不讨论生活的诸种可能性

认定自己的儿女

配有更好的生活

4

“不是所有地方都需要光明”

我必须牢记这一点

早春的北方厨房

是一种不为人知的神迹。深夜

吸引着黑暗中的眼睛

我常常为之羞愧

原刊于《中国校园文学》2023年2月上旬刊

作家简介：

薄暮，河南商城人。国企职员。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十月》《星星诗刊》《诗选刊》等，录入《九十年代短诗选》《2022中国年度诗歌》等多种选本，出版诗集《北中原书》《我热爱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