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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球实时:诗人的课堂

时间 2023-09-08 13:51:30 来源:光明网-《光明日报》  

作者:李玉辉

同样是教师,作为诗人的教师的课堂,往往会呈现出不一样的色彩。


(资料图)

国学大师章太炎也是一位传统诗人,据说他对阔人往往毫不客气,对学生则是坦诚相见,有学生在回忆文章中写道,“太炎对于阔人要发脾气,可是对青年学生却是很好,随便谈笑,同家人朋友一般”,讲课时并不在乎衣着,但是诙谐幽默,“夏天盘膝坐在席上,光着膀子,只穿一件长背心,留着一点泥鳅胡须,笑嘻嘻地讲书,庄谐杂出”。

诗人闻一多也是一位教师。在青岛教学时,闻一多已不怎么写诗,但是,在臧克家眼里,“他诗人的气质很浓厚,两腮瘦削,头发凌乱,戴一副黑边眼镜,讲起书来,时常间顿地拖着‘哦哦’的声音。”“一开始谈诗,空气便不同了,他马上从一个学者变成了一个诗人。”郑临川笔下西南联大时期的闻一多也很有神采,“上课前,先生长衫布履,手提一只褪了色的旧布袋,目光炯炯地走进教室,拿了一张空着的木椅坐下来,然后把布袋挂在椅背上,从容掏出那只似乎是自己用竹根雕制成的小烟斗,装上烟丝,静静地抽着休息。”冯夷笔下清华大学时期的闻一多则多了一抹浓重的名士风度,闻一多“高梳着”“浓厚的黑发”,“架着银边的眼镜,穿着黑色的长衫,抱着他那数年来钻研所得的大叠大叠的手抄稿本,像一位道士样地昂然走进教室里来”。然后,他拖着极其迂缓的腔调说道:“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得为真——名——士!”

闻一多、陈梦家都是著名诗人,他们的课程特别为西南联大的学生所期待。在杨苡的记忆里:“他们是有名的新文学家,他们的一些名诗我们会背的,没想到他们根本不讲新诗,都是讲他们的研究,关于古代文学的,陈好像还讲一点甲骨文。不过他们的课我不大逃,毕竟是我崇拜的。”

在西南联大求学时,郑敏曾受教于冯至和卞之琳。在郑敏的印象里,卞之琳的“诗人气质非常浓郁”,但是讲课的“口音非常重”,学生常常听不懂他讲的内容,但这也让学生“加倍集中注意力”,对讲课内容“记得更牢固”。冯至上课时“穿着长衫,拿着一支手杖”,讲课“真挚诚恳”,笑容可掬,“充满了未入世的青年人的气质”。冯至对学生“要求极为严格”,又“最像现代的老师”。冯至的课堂不局限于联大的教室,有时也在他的寓所。郑敏经常到冯至家中求教,有时则是默默地听冯至与卞之琳等人聊天,从这些聊天中,郑敏感受到了冯至“不同一般的超越气质”,“这种不平凡的超越气质”潜移默化地沉入了郑敏的诗歌,让她在“一条充满坎坷”的诗歌道路上不懈探求。

有些诗人讲课时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叶公超、徐志摩、废名便是如此。

叶公超在北京大学上课时不甚备课,有时还拍案而起。“叶老师教我们戏剧课,显然不怎样作课前准备,只是从指定我们各备的一厚本叫《英国戏剧杰作选》(GreatEnglishPlays)当中挑几个十八九世纪的散文戏剧(因为从一年级开始就另有莎士比亚戏剧课),到堂上就叫我们同排几位同学轮流合念对话。每听到我们发音或语调有误或不妥,就爆出教桌上那么一声拍案巨响。”卞之琳印象最深的则是叶公超教授的叶芝晚期诗,“我特别记得他在课堂上津津有味地教我们《在学童中间》一诗,俨然自充诗中已成‘头面人物’的叶芝督学,把我们当学童。”叶公超的授课虽然略显随意,但他通过讲解世界前沿的诗歌潮流,开阔了学生的眼界。

徐志摩讲课完全是一副诗人面孔,宛然一位十九世纪的英国诗人立于课堂,营造了浓郁的诗歌氛围,在卞之琳的记忆里:“他给我们在课堂上讲英国浪漫派诗,特别是讲雪莱,眼睛朝着窗外,或者对着天花板,实在是自己在作诗,天马行空,天花乱坠,大概雪莱就是化在这一片空气里了。”

废名曾经在北大开过现代文学作品分析的课程。在乐黛云的记忆里,废名的讲课风格与其他老师迥然不同,“他不大在意我们是在听还是不在听,也不管我们听得懂听不懂。他常常兀自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几十年后,回味废名的讲课,乐黛云认为废名的讲课方式有其独特的意义,“它超乎于知识的授受,也超乎于一般人说的道德的‘熏陶’,而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应’和‘共鸣’。”汤一介感受到的则是废名的真诚和可爱。他会直言:“我比鲁迅了解《狂人日记》更深刻。”并以“你们看,她文章的风格多么像我的呀!”表扬学生的作文。

并不是每一位诗人的课堂都受欢迎。但不会讲课并不妨碍穆旦成为一位优秀的诗人。穆旦1940年在西南联大毕业后即被聘为本校的外国语文系助教,在教书过程中他深感自己不适宜教学,“校中教英文无成绩,感觉不宜教书;想作诗人。”新中国成立后,穆旦在南开大学担任外文系教师时,又一次感受到了教学的困境,他怀着兴奋的心情回到校园,“但上课一二次,即对自己的教书能力异常灰心,无英文口才。一星期后改换课程,为重点课,又无教学法,更无法应付。一月后即暑假,决意辞去教书职,屡与系领导表示,未获准。领导责备我不努力,我则认为领导不理解我实在无教书才能,因此情绪消沉”。

但是,穆旦在与青年朋友的交流中,却让他们感受到了“至真至诚的心”,孙志鸣铭记穆旦的谆谆教诲,渡过了各种难关,并“仍将时时用它来校正自己的人生坐标”。穆旦留给青年朋友的是“珍重的友谊,是一件艺术品”。

每位诗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和风格,诗人的课堂也因此呈现出不一样的特质。其实,诗人教师最重要的是将优秀的思想和风格融化在教学、日常生活中,让学生潜移默化地得到滋养。所谓“润物细无声”,正是教学的关键所在。

《光明日报》(2023年09月08日1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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