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端作家丨谷禾：站在人的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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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细雨中……

冷雨潇潇，你所见一切都在被记录——不是笔墨和纸更发达的办公和通讯工具而是被城市、街道、落叶呼啸的行道树，砌入墙壁的砖石看不见的尘埃，深夜晃动的光束拖着行李箱的转运队伍穿过旷野的逃出生天者，枝头残留的最后的一片叶子隐忍的、煎熬的、褶皱的、婆娑的星空和它陡峭的时辰……谁还在黑暗中忙碌着？他已精疲力竭。谁被强劝和驱赶着，还留在风中听见从茫茫窗户里传来的恸哭？防护服裹紧的老人和孩子赋M、核酸、抗原、密接。“把羊拉走”大巴的长龙……这光辉的城通明灯火里钢铁护栏的潮湿和阴冷这梦魇的生活，这无证之证……在细雨之外，恐怖的乌云在你的心头放纵着舞步——他乡相处流传，渲染成真理的荒谬，在向你张开不容置疑的臂膀在忝列受难的队列之前，没有人一直高举手臂，像一棵行走的树把深藏的勇气带给寻觅的鸟儿哦，这破碎的巢穴还能庇护什么？这冷雨斜织的街巷，爬行者的队伍在不断壮大，你的头颅即将拱入泥土被黑夜淹没的脸，带着泪和笑爬过消音的穹窿，像置换进入默片时代你的不归路，所有人的日暮穷途……我的诗，不再写下从前……我的诗，不再写下从前的原野那些疯癫树木，甜蜜野花，挂在草叶上的露珠映出曙色的芒刺沿万籁虫鸣消失的屋顶、田塍、胡蜂、墓冢但你要允许我不错过最后的留守者他们坐在各自的楼顶——像坐在地球之巅，数着从白昼闪现的星星——在冬天到来之前，他们有的是时间，穿过风的裂隙去苍穹深处从原野尽头，落荒的道路终将汇合被劫持的孩子住进了林立的楼栋为了生计和糊口，像一条条搏命的鱼转眼消失在光与影的大海——不要问他们前世，这是对卑微者的冒犯和轻贱哦，我的诗里生出了尘埃，尾气，白噪音工厂，巴士，红绿灯，超市，广场，地铁机关，学校，税所，法庭，监狱，癌病房不明来源的病毒，口罩脸的梦游者……我的诗停下来，对着里边喊：“有人吗？”回声持续荡漾，但没有人应答。仿佛我的诗扺达了火星：这浩渺苍穹的应许之城“站在人的一边……”在今天，谈论“以人为本”竟变得如此有违风雅有人嗤之以鼻，有人食指紧摁嘴唇，作“嘘”状也有人暗中拍照，留为铁证但常识，会因此沦丧吗？如同重复千万遍的谎言风沙怎能蒙上所有眼睛黎明之火终将燃尽所有暗夜对那些飞蛾扑火者要力劝他“留得青山”对那些固执地说“不”者要给予他慰藉的目光还继续沉默吗？你的沉默将持续带来黑夜：“站在人的一边”——常识，还是异端？在短视频里，我看到那些“站在人的一边”的人反复被群殴，被网暴，被封禁——沮丧、绝望、耻辱充斥了我：什么能让他们回到常识？作为沉默的污点证人，我对此已不抱天真，也不心存梦幻。

作家简介

谷禾，1967年出生于河南农村。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写诗并发表作品，现供职于某大型期刊。著有诗集《飘雪的阳光》《大海不这么想》《鲜花宁静》《坐一辆拖拉机去耶路撒冷》和小说集《爱到尽头》等。曾获“华文青年诗人”“扬子江诗学奖”“刘章诗歌奖”“《芳草》汉语诗歌双年十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