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看点：显微镜下的狂飙

最近有两部连续剧，一部大火，是《狂飙》，一部小火，是《显微镜下的大明》。

(资料图片)

《狂飙》我看了三集就没太大兴趣了，因为故事已经套路化了——调查组一身正气地进驻市里，领导坐镇，找一个突破点挖下去，黑恶势力与保护伞逐渐显现，最后正义得到伸张。这跟之前的《扫黑风暴》等同类剧集几乎就是重复。

近年的扫黑揭露出了大量的此类故事，这样的题材如果继续拍下去，恐怕不会缺少新的剧本。只要大家不审美疲劳，演员还能火，出品人还能赚钱。

不过我对这类故事已经厌倦，原因是，一看故事开头，基本上就知道了故事的过程和结局。这么说不是黑《狂飙》，这么火的剧想黑也是徒劳。

我更愿意推荐电视剧版《显微镜下的大明》，它符合我对好故事的“审美”——它直面真实世界，明知道我们陷在终将无解的一系列的现实问题之中，还是一点一滴给你解剖现实，给出一个残酷的真相。即便最终是一个正义战胜邪恶的好结局，但也会明确地告诉你，所谓的好人胜利和正义得到伸张，纯属偶然和运气。反过来说，更大的概率是，好人失败或正义不彰。

为了便于将上面这段话说得更明白，我得剧透一下。

作家马伯庸在研究明史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大约是《明实录》里记载的真实故事。在改编成电视剧的时候，为了更具观赏性进行了文学化的演绎，设计了很多桥段和包袱，用“艺术真实”替换了“历史真实”。

演绎后的故事是这样的——

金安府下辖6个县，其中仁华县有一个数学天才，他的乐趣是研究数字和丈量奇形怪状的田地。他通过研究官府公开资料偶然发现，金安府一百多年来上缴的“丝绢税”一直由仁华一个县承担。他很兴奋，这是他能够施展才华的空间。在那个年代，一个数学天才几乎是没有什么空间的，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个神经病。于是他提告到官府，由此，他遭遇了一系列的生死惊险。

翻税收旧账，必然会导致利益调整。首先其他5县坚决反对，其次仁华的县令也没啥好处因而没有折腾的意愿，再次更高一级的官府觉得麻烦——这笔税谁来上缴并不重要，能够如数上缴就行，所以更不愿意折腾。数学天才碰了一鼻子灰。

碰巧，更高一级的官员巡按到金安府。这个官员是内阁首辅张居正的人，张居正此时正在推进改革，改革的方向是清查被官绅地主隐匿的田亩，从而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官绅地主们显然会抵制，他们有地方官员做保护伞，尽量拖延，拖着拖着可能也就不了了之了。谁知道张首辅能干多久呢?

巡按要想升官就要得到首辅垂青，要得到首辅的垂青就得帮首辅推进改革。巡按看到了数学天才提供的机会，可以借助这个案子顺便搞清当地的真实田亩数，如果这个地方搞清楚了就可以作为试点在全国搞。如果这个试点搞成了就等于替首辅干成一件大事。

然而，官绅地主不会束手就擒。他们勾结县衙的衙役们，在丈量田亩的时候做手脚，故意将老百姓的田亩数夸大，这样老百姓就得多缴税。然后他们再鼓动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到官府闹事，于是，几乎引爆了民变，数学天才差点被作为平息民变的牺牲品。当地的官员也有一心为老百姓办事的，但是，他们明知道真相，也不敢站出来支持清查田亩，他们知道斗不过勾结在一起的官绅们。即便是主宰一县的县令，不过是一个流官而已，很难斗得过那些在更高一级官府甚至朝廷有靠山的豪绅们。

就在数学天才小命难保千钧一发之际，更大的官员来了，搞清楚了群体事件的真相。于是，一批与官绅勾结的官员被拿下，田亩数搞清楚了，正义得到伸张。

这个故事大致讲了这么几个残酷的真相——

首先，在金安府，群众的眼睛不是雪亮的，基本上是瞎的。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他们掌握的信息很少。他们不仅要交最终的税负，还被官绅地主欺压、操纵，成为他们维持既得利益的工具。他们不知道自己税负日趋沉重的根本原因到底在哪里。他们惧怕改变，哪怕这改变的初衷是为他们好，他们不相信好事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其次，在金安府，官员们的普遍追求是眼前的“稳定”，能在这个过程中自肥当然不错，不能自肥，平平安安地把这一任官做完也是极大的成功。绝大多数县令升迁无望，不出事儿成了他们的最大追求。至于民间的疾苦，朝廷的困难，大明王朝的兴衰，他们要么是不考虑，要么是即便考虑也无能为力徒增烦恼。

最后，在金安府，数学天才和老百姓胜利，并非因为他们站在正义的一边。而是因为，他们的利益碰巧跟朝廷的利益一致并被朝廷用来作为改革“破题”的工具。数学天才在最危急的时刻得救，不是因为他为民请命感动上天，只是因为他碰巧站在了拳头大的那一派一边——权势熏天的内阁首辅张居正的一边。胜利的不是正义，不是天理，也不是大明律，而是更大的权力。

说完上面的情节，如果你也看过《狂飙》，应该会觉得古装片《显微镜》的故事并不古老，值得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