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 张英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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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外地人
刘震云有了铁饭碗的工作,变成城里人,拿到北京户口本,分到了房子,生了女儿。在写作上,他也冲出困境,接连不断发表作品,还上了中央电视台的《东方之子》。这一切,在老家人的眼里,算得上是鲤鱼跳龙门,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离开大学走入职场,刘震云把真实的自我藏起来了。经历了几年军队的历练、走南闯北的记者生涯,他变得老成,外表平易近人,“见人不可露真心,凡事必须话留几分”,把知识分子的精神风骨藏在了内心世界里。老家人到北京办事,觉得他都能够帮上忙;其实,对刘震云来说,进报社当记者,远没有老家人想的那么风光。
面对生活的挑战,刘震云很快找到了解决办法。李书磊在一篇文章中感叹:“震云则无疑是一个得道者,他看社会一下子看到骨头里如庖丁解牛,他对人自身深刻的蔑视表达出来却是那样地轻松而从容……他看得很透反而除去了包袱,能够轻装投入,在‘一地鸡毛’的生活中游刃有余;但他同时又能对自己经历的一切有一种反观,并把这种反观容于小说。”
凭着个人的生存智慧,工作几年后,刘震云调任副刊部当了正处级的部主任,还兼任了党支部书记。和他写的小说《单位》《官场》《官人》中主人公们费尽心机想升职不同,刘震云轻而易举地当了官,在这个位置上游刃有余。
1988年秋天,30岁的河南人刘震云走进鲁迅文学院,进入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联合举办的首届文学创作研究生班,重新当了一名“学生”。
同事回忆,“家乡的人们重视职务,过去看他多年在外只混到个‘青年作家’,看不起他。如今开始刮目相看了。但是单位的一些同事则认为,一位有了相当影响的作家在这些‘俗务’上花费工夫,有点得不偿失”。刘震云回答同事的疑问,“没啥影响,王蒙开完会,马上可以坐下来写小说,这是作家必须具备的心理调节能力。再说每天写字不过几个小时,我也不必故作特忙,既然领导让干,那就干吧。要么不做,既做就要好;不求数量,但求质量,出影响,同我写小说的路子一样”。
刘震云在《农民日报》写过很多报道,编辑过的版面,因为年代久远,现在很多人都不记得了。但他策划的一个名牌专栏《名家与乡村》,当时邀请了几十位名作家为这个专栏撰稿,几十年如一日,一直还在,变成了《农民日报》的拳头产品。今年1月份,这个专栏发表了刘震云撰写的《延津与延津》,在这篇散文里,刘震云再一次回顾、解答他和故乡和文学世界之间的关系。“故乡延津作为一个地名,频繁出现在我的作品里。
为什么呀?是不是跟福克纳一样,要把延津画成一张邮票呀?这是记者问我的经典话题。我的回答是,我不画邮票,就是图个方便。作品中的人物,总要生活在一个地方;作品中的故事,总要有一个发生地;如果让这人的故事,发生在延津,我熟悉的延津胡辣汤,羊汤,羊肉烩面,火烧……都能顺手拈来,不为这人吃什么发愁;还有这人的面容,皱褶里的尘土,他的笑声和哭声,他的话术和心事,我都熟悉,描述起来,不用另费脑筋。”
对刘震云来说,生活无处不在。每天上班下班,去菜市场跟卖菜的大姐聊,下班路上和修鞋的大哥、夜市摆摊的大妈、做早点油条豆腐脑的老板聊,聊得高兴了,打听到有趣的事情了,就随手拿笔记下来。“还在《农民日报》大院宿舍住时,有段时间大院后面在盖楼,刘震云就老去。有时赶上农民工在吃饭,手里拿着馒头,旁边放着白菜豆腐。刘震云问,你们喝啤酒吗?他们说,想喝呀,但太贵了,省了吧。刘震云就跑到冷饮摊,买上十几瓶冰镇啤酒,往那儿一坐,和他们一起喝,聊家长里短。人家在那儿吃面,给我捞一碗吧,他拿一根葱就吃起来,就这样的一个人。” 郭建梅说。
从河北燕郊开往北京的公交车。摄影/王敬
刘震云小说里的很多人物,就是这样得来的。这些到北京谋生打工的外地人,和老家钉鞋的、杀猪的、贩驴的、剃头的一类的乡村手艺人,在他的笔下,栩栩如生活灵活现,魅力十足闪闪发亮。有段时间,评论界批评小说家写不好人物,但这个问题在刘震云处失效了,因为不存在这个问题。从小跟着他满街转的女儿刘雨霖说:“父亲真正创作的过程是在马路上、公园里、菜市场、黄河边,是他一个人在街上背手散步,或是在马路边找个椅子坐下默默观察的时候,他坐在电脑屏幕前打字,只是把眼里攒到心里的细节给落实了。”
而刘震云在写作上遭遇的漫长瓶颈期、突破之前的精神困境,只有妻子一个人看到。郭建梅回忆刚刚住到《农民日报》的日子:“刘震云每天熬夜写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早上天一亮送女儿去托儿所,接着要去上班,整个人黑瘦黑瘦的,天天熬夜,他还要坚持写小说。”夏天天气炎热,家里没有电风扇,刘震云光着膀子,穿着松松的大裤衩,一边写小说一边流汗。
刚开始写作时,经历了不断地投稿不断地被退稿,当时的手稿现在家里还留着,两三个大纸箱子。1987年,为期5年的“投稿—退稿”循环后,他在《人民文学》发表了《塔铺》《新兵连》,获得了1987年的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和“中篇小说百花奖”。刘震云由此确定了在写作上的自信心,随后连续在国内各大文学刊物发表了《头人》《单位》《官场》《一地鸡毛》《官人》等作品,获庄重文文学奖、全国“中篇小说选刊奖”和“中篇小说百花奖”。
刘震云把创作姿态放得很低,对笔下的人物一视同仁,采取的是平等平视的态度,摒弃了抑扬褒贬,居高临下的姿态。他表现的是平民的生活,没有谁好谁恶,因此有评论家称刘震云为“新写实主义”的代表作家。在结束了大获好评的描写城市社会的“单位系列”和干部生活的“官场系列”小说之后,1991年与1993年,刘震云把目光投向了河南老家的历史,一改擅长的中短篇,连续出版两部长篇小说《故乡天下黄花》和《故乡到处流传》。
刘震云如此解释这种转变:“之前写的那些小说,我觉得借助的只是生活的百分之五的层面。从《故乡到处流传》开始,我突然发现那样认识生活特别不对。落下百分之九十五不管不顾,对一个生活中的自然人来说,是没有问题的;但作为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人,我觉得过去的写作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因为那百分之九十五的东西支撑着整个民族的生存、生活。”
本文曾刊于《新民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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